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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沉默,黑夜的魅影子

作者:迷失传奇尽在—mishicq.com 日期:2014/10/9 来源:www.mishicq.com 人气:

《黑夜的魅影》
  文/王德亭
夏日的夜晚,外出散步。路灯亮着,晃人的眼睛。我是怕透了这无孔不入的灯光,它犹如一双鹰隼的眼睛,洞悉了人世间的一切,让人为自己的冒失赧然,因为人世间已经没有了秘密可言。于是,我漫步走出城区,走向城郊,走向田野,试图用自己的双脚去丈量从万家灯火到漫漫长夜的距离,试图避开那片由白天克隆来的浮泛世界,进入无边的长夜中。城市的灯光有些远了,一片工地的塔吊却旁若无人地站立着,让我哭笑不得;才避开了这片造城的机器,环城路上的路灯却扯出了半圈貌似珍珠的项链,锁住了我的梦想。
    寻求光明,规避黑暗,大约是人们的共同追求,富含人生的积极意义。所以一说黑暗,便容易产生不好的联想,陷入正面的反向去。大自然给与我们的黑暗,却是上苍的恩赐和平衡,正如白与黑,明与暗,善良与凶恶,俊美与丑陋。黑暗,是光明的参照,是我们所有动物的生物钟上的一个环节。没有了黑暗,一切都会颠倒,至于会不会重来,只有天知道。漫漫长夜,从前似乎是乡村的特产。但随着城市的扩张,道路向原野射去,高楼向乡村延伸,城镇化的脚步走到哪里,哪里的黑暗便会甘拜下风,躲得不见了踪影。而黑夜的黑,连植物也是感知着的。夜晚亮在灯光下的小麦,据说得不到很好的休眠,以至阴阳失调,比起享受着黑白分明的天之赏赐的小麦,无论是麦子的成色,还是麦子的产量,都要打个折扣。人在无法享受黑暗的情况下,便不可能得到充足的睡眠。也许你会恹恹睡去,但灯光里的人,恐怕连梦境也是支离破碎的。
    现在,黑夜是只有向我孩童时侯的世界里去寻找了。那时候的农村,篱笆茅舍,院墙低矮,所有的树木几乎都在夜晚的房顶上划出一片幽影。很多的农家还接不上电灯,煤油灯便成了人们照明的工具,作为庄稼人劳动与睡眠之间的衔接。一灯如豆,所以光明在你离开农村不多远,就在身后消失了。你会被一片无边的黑暗所包围,想着农村老人讲古时满嘴跑马的鬼故事,所有的孤魂野鬼都有可能在这个黑暗的夜晚四处游走,让你心里扑扑乱跳。那时候的田野里,又常常无缘无故地腾起一个个火团,此消彼长,此起彼伏,父老乡亲们把它叫做鬼火——后来才知道那叫磷火,是磷作用于空气中的氧气的产物。而走夜路遇上鬼打墙(我的乡亲们说有“挡”),赶早路碰上驴媳妇(挺娇艳的新媳妇,手把脸一抹,成了一张驴脸),这些听别人讲过一遍,就刻在心里的东西,常常让人自己吓自己,只怕在什么时候在自己身上应验。所有的这一切,似乎都与黑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对黑暗的惧怕,还有两次真情体验。我幼年丧母,队长出于对我父亲的同情,照顾父亲看管生产队的菜园,父亲凭着半拉泥瓦匠的手艺,自己放盘子,在漫坡里盖起了一间土坯砌墙,草苫盖顶的园屋。我从此能跟在他身边,既能得着他的照顾,又不耽误他挣队里的工分。秋后杀了蜀黍,等着倒地。有一晚上我一觉醒来,土炕上却没有父亲,只有一盏煤油灯陪伴着我,那灯头在秋风的撕扯下,摇摇欲灭。我光着脚下了地,拉开门,冲着无边的黑暗叫了一声爷,声音立刻被黑暗吞噬了。我哭着,希望我的哭声能把父亲拽回到我身边。记不清我哭了多长时间,也记不清是灯头先灭了,还是我先睡着了。只记得第二天醒来,父亲正一把一把洗着脸。他说,昨天晚上帮助乡亲刨蜀黍茬去了,看我睡着了,也没有吭声。他说的那样轻松,我却心有余悸,记住了那个长长的黑夜。
    还有一次,已经稍大一些了,父亲已经放心的让我做一些事情。天落了黑,他让我把一盆花搬到家里去。我一个人搬着花盆,一路走,一路怕,走得一脚深一脚高。尽管父亲多次告诫我:怕是自己吓自己,我还是怕。心里发慌,眼前发黑,腿肚子发软,一个跟头,那个花盆就碎在地上。我惭愧了好几天,为自己给父亲摔了花盆。那可是在他歇工时就收拾的一盆花呀!
    世间怕是没有人不害怕黑夜。黑夜似乎跟所有不美好的事物联系在一起。“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伸手不见五指”,黑夜真的是善良的坟墓,美好的深渊,美丽的陷阱?斗转星移,当黑夜已经成为稀缺的资源,黑夜的黑,黑暗的暗,隐隐约约,却成为我的某种渴望。我不惮于人们的猜疑,放胆说出这一向往,一吐为快。一个人躲开城市的灯火与霓虹,让所有的灯光走远一点,再走远一点,当人造的灯火与辉煌在远方消失时,这黑夜便属于我了。“星垂平野阔”,当一颗颗星子像情人的眼睛,在头顶晶亮着,触手可及,又委实不忍触摸时,黑夜便回归了它的本真。它驱走了喧嚣与浮躁,使人的心灵在宁静中得到某种净化。这时候,一切的事情,可以放下来,就像从来不曾发生一样,无所谓有。心的天空如此幽小,心的天地又如此辽阔。一个人那样渺小、柔弱,一个人又那样伟大、刚强。黑夜以它博大的胸怀包容一切,它能欣然接受人们的成功和优点,它也不拒绝人们的错误和软弱。它常常以自己女性的温柔抚慰人们的创痛,让人们在免受打扰的世界里反思,自责,在人与佛之间徘徊。黑夜是一种平衡,黑夜是一种生态。我渴望黑夜,我本沉默因为只有黑夜在当下的世界里还保留着某种浑厚和古朴,这是在浮躁的现世里,还没有受到污染或者仅仅是某些部位受了一点点污染的东西。
    揽一片黑夜,相拥入怀,这个黑夜,人生便有了充实的理由。
(责任编辑:东之晓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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