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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沉默,2011年第4期【心系人间】作者:找迷失传奇尽在mishicq.com,迷失传奇 日期:2014/10/2 来源:www.mishicq.com 人气: 刻骨铭心的中考 文/向笔群 1978年,我还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少年,但就是这一年,在我的人生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让我一辈子都无法从生命中忘却。 那时,我12岁,在一个叫麻布坨的楠木小学附中读初中。我伯父在这个学校当校长,听说从今年起初中毕业上高中要考试了。以前的初中毕业上高中,根据家庭出身或社会关系推荐。听说要考试,伯父就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今年起高中要考试,你自己要努力,只要你考取丁市高中,我就给你买一套“涤确良”。那个时候,我的成绩在班上处于一般的或说中等水平。丁市高中是我们区里的一所高中,也就是考高中的最低要求。听了伯父的话,我就有了莫大的学习干劲,那阵,我还不知道什么前途不前途,只有“涤确良”才是十分诱人的动力,当时,只有家庭条件好的人才能穿上“涤确良”,就连姑娘出嫁向男方索要的嫁衣最好的也就是“涤确良”。自从听到伯父的话,我就开始转变学习态度,读书认真起来,还有一学期时间,努力还来得及的。我就用废弃的墨水瓶做了一个煤油灯,在家里人睡觉之后,悄悄起来看书、做作业。为了不让父母知道,看完书或者做完作业之后,就把煤油灯偷偷放在我的床下。后来母亲发现煤油少了,追问起来,我才战战兢兢地告诉母亲。母亲说,书可以看,但灯光要弄小一点。我只好拿出煤油灯来,母亲把灯芯弄到最小。那个时候,母亲不知灯光小了会影响眼睛,只知道节约煤油,那年月,煤油靠供应,一个家庭一个月半斤,我明白母亲的一片苦心。现在讲给儿子听时,他还以为我在虚构故事:“爸爸,你是一个作家,是不是又在搞创作?”其实我说的话没半点虚构,后来我大姐教育外甥时就举我为例子:“你大舅的眼睛近视就是当年煤油灯小了造成的,那时你外婆还说你大舅浪费煤油呢!” 伯父许诺给我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动力。伯父当时在我们大家庭里有一种至高无上的权威,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在外面工作。我完全相信他说的话会兑现,没半点怀疑。从此,老师就说我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上课再也不走神了,尽管那个时期,我们常常饱受饥饿的煎熬,但我完全将注意力放在学习上,以前我听课常常是“坐火车”,听了个一知半解,或者不知所云。而现在,所有课程我都能听懂了,常常是在老师上新课之前,就开始预习新课,一点也不感到吃力。在初二下学期的全区统考中,我成为全公社第一名,全区第二名。经过才两个月努力就取得了这样大的进步,当时在我们当地传为美谈,成为人们教育子女的活教材。人只要肯努力,就会有收获。 就在这个时候,伯父借调到县文教局帮助整改工作,伯父临走时对我说:“你不能骄傲,争取考上中专,我说话要兑现,如果你考上了中专,我还要给你买一块上海牌手表。”那年头,上海牌手表,可是一件非常贵重的东西,只有公社书记或者粮站食品站的那些掌握生存权利的人才能够有资格戴,对于一般工作干部也都是一种心里永远的奢望呢。伯父这话更是激发起我少年时代的斗志,我的学习劲头更足了。听到只要我考上中专就可以得到一块上海牌手表,而且考上中专还有一份工作,我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在临初中毕业的冲次阶段,我没日没夜地学习……后来听我的父亲说,他每天晚上下半夜看我的时候,听见我在梦中就在背数学公式或其他的什么,他曾经和母亲说了好几回,怕我的精神出问题。在初中的最后半个月,父亲每天监督我睡了之后他才去睡觉,他是怕我的身体彻底垮了。小时候,我生过病,身体不是很好。怕我过度疲劳以前的病复发了。到了我自己有了孩子之后,我才知道做父母的心情。 时间是7月初,中考是去区里考试,从我们家里去区上的中学有30多里路,那时,不通公路,只有开动11号,由班主任带队,走了差不多6个小时,才歪歪倒倒地走到区上。我还好,伯父家的堂姐在区上中学读高中,也是今年毕业,我考试来回四天的生活费3块钱,父亲早给了大姐。父亲担心我年纪小,怕我弄掉,我去了区上,大姐会来找我的。我们万木公社几个初中教学点的毕业生被安排在区医院的走道上,睡在用几块稻草席铺上。我们刚到区上,大家吃了晚饭,就召开考生动员会,全区1200多考生聚集在丁市中学的操场上,先是区委书记讲话,然后就县文教局下来的主考官训话。操场周围,一些荷枪实弹的民兵站起了岗,这是1977年开始高考后的第一场正规考试,高考和中考在同时进行,区上考场既有高考的又有中考的。这是我们国家正处在拨乱反正时期的大事,看来还是非常严肃。“接受党和人民的挑选!”的大幅标语在操场里四处挂起飘扬,我还看到一个挎着手枪的人在考生前后走动,后来我才知道,是区里的公安罗特派员。我也是第一次近距离地看见真正的手枪。以前是在电影里看到了的,我才知道区上和我们农村不一样:除了看到手枪还可以看到电灯,学校里有柴油机发电,晚上将学校教室照得亮堂堂的。 那次考试题对我来说很简单,每一科考试我都是提前交卷。特别是语文,作文是《给归国难侨的一封信》,占70分,平常语文老师给我们读过有人给归国难侨的慰问信,当时中越关系吃紧,我们在报纸和广播里听说越南在驱逐华侨。我写起来很顺手,估计至少应该在60分以上。数学也比较简单,基本上都是我曾经做过的题型。政治在那个时候基本上都是时事题而已,抓纲治国,一年初见成效,三年大见成效之类的题占大多数,估计应该在80分以上。考试结束,我悄悄地估算了自己的分数。 那次考试,班里有一个姓秦的同学,不知什么原因,上面把他的名字弄掉了,发准考证的时候没有他的,他在嚎啕大哭,后来经过老师和招生办研究,他补了因病去世考生的缺而参加考试,其实他在我们班上的成绩是比较好的,就只比我差一点点,但由于这个原因,影响了他的考试情绪,成绩考得不怎么理想,连县重点高中也没考上。 考试结束之后,我们又步行回家,在路上,我们万木公社楠木小学的学生和万木小学的学生还在路上打了一场群架,我所在的楠木小学的学生占着自己的人多一些,把万木小学的学生追得没命跑。多亏后来的两个学校的老师赶来及时制止,如果老师不出面的话,说不定还可能要伤人。 考试回到家里,我还要参加生产队里的集体劳动,我是10岁就参加生产队劳动的,最开始每天我只有1分半工分,男劳动力一天是10个工分,女劳动力一天是8个工分,而初中毕业时,我已经能挣4个工分了,也就是说我已顶半个女劳动力了,现在回想起来,有一种难言的凄楚,拿现实的话来说是雇佣童工。但是处在那个特殊的时代背景下,一个农村孩子有什么办法呢?他们拥有的权利不知被剥夺了多少! 我在生产队一边参加劳动,一边等待考学的消息。那个时节我也曾做一些古怪的梦,梦见自己考上了中专,有时又梦见自己名落孙山,自己在梦里大哭。我把自己的梦对祖母说,祖母安慰我说,梦是与现实相反,你肯定有望头。好不容易熬过了差不多一个月,区里来通知了,叫我8月2日去区教办集合去县里参加体检。一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父亲把我送到区里,才知道我们区里考上了4个初中应届生,我的成绩是第一名,三科总分是264分,理化附加分56分。还有几个往届的高中毕业生,其中几个享受照顾的民办教师,班上一个姓黄的同学也考上了,公社另外还有两个往届的高中毕业生考上,由区文教办主任带我们去县里体检。 这是我第一次进县城,也是我第一次坐班车,我带着父亲给我的10块钱和美好的愿望去县城,这应该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转折,也许我的命运也就这样改变了,伯父还会给我买“涤确良”衣服,还有上海牌手表,我想入非非了,就像路遥的小说《人生》里的高家林去城里一样。在县城里,我第一次吃到了馒头,看到了偶尔在县城大街跑的面包车。 体检比较顺利,基本没什么问题。只是发育不良,不到1米4,体重才28公斤。当我们体检完之后回家时,我去百货公司买了一条涤确良手帕回去送给我从小就在家里劳作而没有上过学的姐姐。 回到家里,我还将自己没花完的1块钱退给父亲。那时从区里去县城的车费才1块2,吃一碗面才2毛,在旅馆住宿一晚才2毛,体检费才1块2,现在说起来还有些叫人不敢相信呵。 回到家里,我仍然一边参加生产队劳动一边等中专通知。当时我报的水电校和河运学校。因为我知道去水电校是学习水电的一些知识,去河运学校可以在将来去驾驶轮船。因为小时候,我和父亲去贵州沿河治病,我坐过小轮船,当时还叫“汽划子”。“汽划子”上的水手穿着白衣服,戴的是大沿帽,非常神气。我羡慕得要死,心想,以后要是工作就应该找这样的工作。有好几个晚上,我都做梦自己去开轮船去了,我还从睡梦中笑醒了。 一个多月过去了,我们公社其他几个参加体检的考生都陆续得到了通知。班上的黄姓同学已得了一个邻县的中等师范通知,而我还没一点消息,伯父在文教局也没去过问我的事。9月中旬了,我还在家傻傻的等待,所有通知都发完了,家里人才开始着急,去公社打电话叫伯父查一下,查的结果是我的档案还在文教局里招生办的办公桌里抽屉里,说搞忘记送了。但后面附有当时我们公社盖了公章的一封检举信,说我父亲在1959年反对大食堂,是一个“瞒产分子”。原来我父亲在那时是一个公社的党委副书记,反对党委书记虚报产量坑害百姓,与当时的党委书记大动干戈,毅然辞职回家,党委书记就在背后做了父亲的手脚,悄悄的给了他一个处分,这是后来落实政策时父亲才知道的。我考上中专那一年,原来的那个党委书记在区里当区委副书记兼区革委主任,听说我考上了中专,就出来耍了一横刀,夺去了我人生中第一个美好的前途。 我知道自己中专落选了之后,伤心地哭了一整天。 后来,由于家里去文教局再三的申诉,文教局才给发了上重点中学——酉阳一中(现二中)的通知。 这年国庆节之后的第12天,在父亲的带领下,我背起了一床薄薄的被子和一口木箱子赶班车去了酉阳县城,开始了我的高中生活。伯父的诺言没有兑现,就这样我的“涤确良”和上海牌手表的美梦破灭了,后来伯父也没提起过此事,我也不好意思去问,只是后来教育我儿子的时候轻描淡写地说过这事。 就在这年的冬天,我和其他人一样听到了春天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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